赶路赶路赶路赶路

赶路赶路

我看见地平线

错叠、断裂、满是绑腿绷带的道路

那是一条咬紧牙关风雨兼程的道路

我看见

从乌云的背面与闪电的缝隙间

透出东方鱼肚白的道路

我看见

无数低姿匍匐的身影

绳索拧紧或拉直的道路

还有犁铧般掀开大地深处疼痛的表情

我看见了啊

撕扯成一面面血色旗帜和冲天火光的

黄昏

穿过密林和夜风的赶路人

压得不能再低的心跳声

赶路赶路

赶路赶路

我看见

沿途那么多年轻的士兵和衣衫褴褛的

乡亲

神情凝重行色匆匆

在崇山峻岭披荆斩棘

我看见

那个临终前的战士

凭借最后一口力气

把火种托付给重整旗鼓的春风

我看见

打成“井”字状的背包和行李

我看见拨开乱草、露珠的人

拨开团团迷雾

试图用双脚踩出一条

直通内心深处的大路

透过一支步枪的准星和缺口

我看见

满是烽烟和血迹的道路上

有人不断倒下

又有人不断地

试图再一次站起

还有人单膝跪地

把手臂上涌出的鲜血止住

赶路赶路

赶路赶路

我看见

从云端上抛下来的光线般的道路

树木或竹排扎成的担架一样的道路

还有道路上

一具具义无反顾的尸骨

我看见

悬在生与死的崖壁之间

遥远的星河般的道路

仿佛突然失去重心的音符

我看见了啊

金沙江和大渡河上的碉堡

那些奇迹般出现或回荡在半空的枪声

乱草和石头掩埋的消息

风雪和沼泽厚葬的奇迹

一段段留下大刀长矛的道路啊

多像一根穿过中国巨幅山水的草绳

把一部日夜兼程的历史牢牢装订

赶路赶路

赶路赶路

我看见

滚雷与命运赴汤蹈火

肉体与灵魂同归于尽

一身肝胆的英雄

切断条条罪恶的通道

引爆座座沉重的暗堡

我看见

不断倒伏又直起的庄稼

高粱、玉米和稻田里的风

血肉与血肉连接的故事

骨头与骨头搭建的精神

急促而漫长的步伐

悠远而有力的号角

激荡着滚滚铁流前进的心情

我看见

水路、泥路

险路、绝路

打着绑腿、系紧鞋带的远路

跃上马背、提心吊胆的近路

我看见了啊

喊叫不出痛苦的夜路

还有那些让人热泪盈眶的山路

杀声刺穿耳鼓

寂静沾满血污

我看见红岩和白雪、雨水与星辰

我看见命运和脚印、生死与时速

我看见

燃烧的雪峰和殷红的河水怒吼咆哮

煞白的唇齿流露出春意盎然的笑容

水壶中珍藏眼泪

草鞋里磕出泥土

泥尘飞溅血泡踩出铿锵的步履

溪流和野花以及矮矮的庄稼夹道相送

　的山路啊

见证那支雄壮如山的队伍

赶路赶路

赶路赶路

我看见

硝烟和烈火中

那些满是担架的路

那些被铁锹掩埋的路

我看见了啊

那些只有去路没有来路的路

那些只有前路没有后路的路

飘荡着风与雪的迷雾

我也看见了

那些被炮弹和地雷拦腰炸断的路

那些被噩梦肆意涂改的路

那些被火把照亮的路

我还看见了啊

被人连根拔起的消息树

我看见了啊

一双双粗糙而有力的大手

捂住神州大地的伤痛

一群群士兵

于峰回路转处

用一节节弯路

包扎时间深处的疼痛和幸福

我看见

那么多人

在深夜或黎明时分

默默抢修

一条条通往胜利的栈道

我听见

由远及近

最终覆盖时空的喘息声

红军战士在死神围追堵截的困境中

出其不意地杀出一条血路

赶路赶路

赶路赶路

我看见

跋涉、回荡于千山万水之间

重重叠叠的脚步

二万五千里长征的壮举

披星戴月风雨无阻

脚板上打满老茧和血泡的苦旅

猎猎北风中

被旗帜和热血染成红色的队伍

迎着喷薄日出

留下一路奋进的路标和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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