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媳妇有兔唇

01东山上有一座寺庙，香火稀疏，只有一个老和尚，每日晨钟暮鼓诵经念佛。东山山高林密，野兽横行……如此的天然猎场，自然成了猎人的好去处。于是，挖陷阱的，放捕兽夹的，背猎枪打猎的，撒捕鸟网的，无所不用其极地捕捉野物。可是狩猎者发现，捕兽夹上经常莫名其妙地夹着带血的树枝，陷阱常常被枯叶和杂草填满，有时甚至明明被猎枪击中的小动物，也会无缘无故地消失不见。狩猎者总觉得东山上有鬼，要不哪有这么诡异呢？于是跑去问寺庙里的老和尚到底怎么回事呀？老和尚说：“万物轮回，都有前世今生。该你的就是你的，跑不了；不该你的别强求，求不来，留善积德吧。阿弥陀佛！”不远处的草丛中，一只白兔听得老和尚的说法，一纵而逝跃入丛林。02青山是一个放牛娃，从小在东山牧牛，对山上的一草一木，一石一崖都了如指掌。每天在山上行走，与牛儿为伍，春来挖野菜，秋季采山果，日子倒也自由快活。山上荒凉，没人说话，青山就和野兽做朋友，野兽见他并无坏心，也就不再提防，连谨慎的野猴都会把采来的野果与他分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青山渐渐长大成人，破衣褴衫也掩盖不住英气逼人，可是家境太过贫寒，远近的姑娘都不愿下嫁，只能做个快乐的单身汉。有一年冬天，大雪下了三天三夜，天地万物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雪停了，青山赶着饥不可耐的牛儿去东山觅食。牛儿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咯吱咯吱地响，寻找着常青的树木，嚼食树叶充饥。在一棵大树下，青山发现了一只冻僵的小兔子。兔子白色的皮毛跟白雪融为一体，如果不是旁边有鲜红的血滴，是很难发现的。青山小心翼翼地抱起兔子，发现它前肢靠近身体的位置有一处枪伤，周边的皮毛已被鲜血浸透结痂，红白相映，十分可怖。青山解开破旧的棉袄，把奄奄一息的小兔子搂在怀里。过了好久，他感到怀中有一点轻微的动静，低头一看，小兔子正瞪着大眼睛看着他呢。四目相对，青山突然心中一动：“这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啊？”有了温度，小兔子的伤口又开始渗出血来，把青山的破棉袄染湿一片。青山急忙赶着牛儿回家，一到家，青山抱着小兔子往乡村医生家跑去。03刺骨的寒风呼啸着，青山鼻子通红，呼出的气息在乱糟糟的头发上结成白霜，他不管不顾，在积雪中跋涉。到了医生家，青山喘着粗气，把怀中的小兔子小心翼翼地捧出来，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医生，拜托你看看。”“给兔子看？”医生惊得嘴里可以塞进个鸭蛋，双手乱摇，说：“青山你小子没发烧吧？我只会给人看病，不是兽医！”青山拉着医生哀求：“求求你给看看吧，它受了枪伤，再不看不行了呢。人兽一理，你就当人医治啦。”青山巴拉巴拉说着，大有不给医治就不走的架势。医生架不住青山软磨硬泡，无可奈何地一边给兔子剪掉伤口周边的毛，一边嘟囔道：“昨夜听到枪声，原来是伤了你呀。你这小兔子是前世做了什么好事吗？要不怎么这么命好，碰上了青山这个傻瓜救你，要是别人早就把你烹了吃了。”青山也不恼，在一旁嘿嘿傻笑。说笑归说笑，这取子弹可让医生为了难，他也没干过这事呀。青山轻轻地握着小兔子的腿，柔声跟它说：“这会有点疼，但是我们得把子弹取出来，我们一起加油，好吗？”小兔子看着青山，仿佛听懂了他的话，眼神中满是信任和期待。医生狐疑地看着青山和小兔子，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会以为青山是和他的心上人说话呢。青山按着兔子，对医生说了声“开始！”医生把伤口周边的毛刮干净，又把小刀在火上烧了一下，算是消毒。然后把伤口呈“十”字形划开，用镊子取出了一粒小小的铁籽，那是农村狩猎者自制的子弹。整个过程持续不到两分钟，青山却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按着疼得发抖的小兔子，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取出子弹后，医生在伤口上面撒了一些红伤药粉，还在外面用纱布封好，又拿了一些药粉给青山，叮嘱他按时换药。做完这一切，医生把小兔子放到青山手中，打趣道：“抱着你的宝贝兔子回去吧，这兔子要是个母的呀，最好是能给你做老婆，免得你孤家寡人长夜难眠啊，哈哈哈！”04青山把兔子抱回家，天寒地冻的，他怕兔子冻着，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平躺着把兔子放在他的胸口一起睡。每天一丝不苟地给它清洗伤口、换药，又找来新鲜菜叶给它吃。在青山的悉心照料下，小兔子一天天好起来，由最初的软绵无力到活蹦乱跳。青山检查伤口，发现已经痊愈，新长的皮肤像一朵盛开的小梅花。邻居们知道青山救兔子的事，都笑话他：“青山啊，这兔子要是天上嫦娥的玉兔，就报恩变个女人嫁你才好呢，免得你打单身。”青山只是笑，看兔子状态不错，就把它抱到东山，抚摸着它光滑的皮毛说：“去吧，这才是你真正的家，以后小心点，可别再受伤了。”小兔子匍匐在他的脚下，像人一样对他拜了三拜，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目瞪口呆的青山分明看到，小兔子的眼中有晶莹的液体盈盈欲坠。05西山有一户吕姓人家，多年没有生育，每到初一十五，都会去东山的寺庙里求香拜佛。有一天晚上，吕太太梦见一个白色的东西窜入她怀中，吓醒了。过了一段时间，吕太太呕吐不止，去医生那里瞧瞧，原来却是怀孕了。两夫妻高兴坏了，直说佛祖显灵，苦盼多年，终于有后了。别人都是怀胎十月，吕太太却足足怀了十二个月，才生下一个女孩儿。女孩生得粉雕玉琢，肌肤胜雪，一双大眼睛特别有神，似乎会说话，完全不像刚出生的婴儿。她的右肩上，有一个米粒大小的红色胎记，像一朵小小的梅花。美中不足的是，这孩子生出来就是三瓣嘴，用现在的话说，是个兔唇。虽然邻居们都说这孩子生得古怪，可这是吕家苦盼多年才盼来的，自然当宝贝疼爱。吕太太还专门带着孩子去东山寺庙还愿，请那和尚赐名，和尚看了看孩子，又问了孩子的生辰，幽幽地叹了口气说：“你这孩子五行缺水，就叫吕水吧。”吕水渐渐长大，越发出落得清丽脱俗，尽管粗衣布履，却美出了一股仙味儿。看着乖巧美丽的女儿，吕家夫妇眉眼带笑，那点兔唇的小瑕疵也就忽略不计了。06吕水十八岁那年，天降暴雨。雨水就着狂风倾盆而下，淹没了稻田，漫上了河堤，大塘小池水满为患，到处一片汪洋。山洪暴发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毁了村庄，洪水像怪兽一样，把村里的一切悉数尽收囊中，吕水一家也被冲进了滚滚洪流。黄色的巨浪翻滚，像一只大手，把一切玩弄于手掌之间。吕水被山洪裹挟着，一路翻腾而下。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山腰的一座草屋里。吕水转头一看，一个四十来岁胡子拉渣的男人，正靠在旁边的草垛上打盹。吕水一身泥浆，不知父母在向处，想坐起来问问，才一起身，头晕得眼冒金星，只觉天地以自己为中心旋转，“哎”的一声跌在草堆里。男人被惊醒，惊喜地叫着：“你醒啦！太好了！喝点粥吧。”然后扶起吕水靠在草垛上，一口一口地喂她喝粥。四目相对，两人心中一动，怎么对方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哪见过？吃了点东西，吕水急切地问：“你有没有看到我父母？”男人摇了摇头：“洪水已经将村庄冲毁……”吕水哭喊着爸妈，挣扎着往外跑，男人搀着她来到屋外，雨停了，只见山下成了黄色的海洋，上哪去找父母的影子？悲痛欲绝的吕水无处可去，只好在草屋住下。男人每日像守护神一样保护吕水，让她在绝望中感受到温暖。吕水对男人越来越依赖，看他的眼神也火辣辣的有了异样的神采。男人的眼神躲闪着，不敢直视吕水。两人就这样相处一室，日出而作日落而栖，谁也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老和尚云游归来，从草屋门前经过，看到一起劳作的青山吕水道：“三生石上定三生，前世姻缘今世圆。青山，不知老衲是否有幸给你们做证婚人呢？。”青山红着脸把老和尚迎进屋，在他的主持下与吕水拜堂成亲。新婚之夜，青山小心翼翼地褪去吕水的衣裳，看到她肩头那个艳如梅花的胎记，心中一动：这朵梅花，我好像在哪儿见过？07青山吕水老夫少妻，恩爱异常，不久，吕水的肚子传来喜讯，青山要做爸爸了。本以为单身到老的青山，突然有了老婆孩子，顿觉人生完美，每天哼着小曲，把吕水照顾得无微不至。十个月的皇后，终于迎来瓜熟蒂落的时刻。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吕水生孩子难产，拼尽全力产下一个大胖小子，自己却产后大放血，来不及看孩子一眼，就离开了人世。青山一声哀嚎，似孤狼星夜嗥叫，凄婉而绝望。老和尚赶来时，青山神态安祥，怀抱着吕水躺在床上，已经双双离世。身旁的小婴儿手舞足蹈地哭叫，似乎在呼唤他的父母。老和尚诵了句“阿弥陀佛！”将青山吕水合葬一处。老和尚手中抱着孩子，单手行礼，诵道：“三界立名天地间，星罗棋布万面存。历经轮回世无改，人生几何醉为浑。一念起，万水千山；一念灭，沧海桑田。缘起缘灭，随他去吧。阿弥陀佛！”说话间，老和尚带着孩子，转眼消失在丛林深处。多年后，老和尚怜爱地看着一个剑眉星目，气宇不凡的男子长跪在一座坟前，恸哭不已。男子眉宇间有当年青山的英气，又有吕水脱俗的洒脱。他点燃香烛，三叩九拜。袅袅青烟中，宽大的墓碑上，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青山不老，吕水长存。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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